贞观二年,唐太宗对侍从的大臣们说:“神仙本来是荒诞没有事实根据的,空有其名。秦始皇却分外爱好仙术,结果他被方士欺诈,竟派童男童女几千人,跟随方士入海去求神仙。方士逃避秦的苛政暴虐,因此留居海中不再回来,秦始皇却在海边徘徊、等待他们,结果在返回的路上病死在沙丘。汉武帝为了求得神仙,竟将女儿嫁给卖弄道术的人,他们的说法不灵验,就把方士杀掉。从这两件事情来看,神仙是不能乱求的。”
贞观四年,太宗曰:“隋炀帝性好猜防,专信邪道,大忌胡人,乃至谓胡床为交床,胡瓜为黄瓜,筑长城以避胡。终被宇文化及使令狐行达杀之。又诛戮李金才,及诸李殆尽,卒何所益?且君天下者,惟须正身修德而已,此外虚事,不足在怀。”
贞观四年,唐太宗说:“隋炀帝生性多疑,只听信邪门歪道,他相当提防胡人,乃至于把胡床称作交床,把胡瓜称作黄瓜,还修筑长城抵御胡人。后来被大臣宇文化及和令狐行达杀死。他又听信方士的邪说,认为姓李的人要篡权夺位,于是杀死将军李金才,其他姓李的人也几乎被杀尽了,但有什么用呢?一个君王,只需修养品德,使自己公正无私,其他都是虚浮之事,不足以挂念。”
贞观七年,工部尚书段纶奏进巧人杨思齐至。太宗令试,纶遣造傀儡戏具。太宗谓纶曰:“所进巧匠,将供国事,卿令先造此物,是岂百工相戒无作奇巧之意耶?”乃诏削纶阶级,并禁断此戏。
贞观七年,工部尚书段纶上奏说要引荐能工巧匠杨思齐入朝。唐太宗下令试试他的本领,段纶就让杨思齐做木偶戏的戏具。唐太宗对段纶说:“推荐的能工巧匠,必须对国家有益,你让他做这些东西,不是鼓励百工做奇巧的戏具供人娱乐吗?”于是下诏将段纶贬官,并且禁止了这种游戏。
唐太宗提出“下之所行,皆从上之所好”。因而得出结论:“朕今所好者,惟在尧、舜之道,周、孔之教,以为如鸟有翼,如鱼依水,失之必死,不可暂无耳。”他总结历史经验,认为自己绝不能像隋炀帝那样“性好猜防,专信邪道”,也不能像秦始皇、汉武帝那样“非分爱好,为方士所诈”,认为“君天下者,惟须正身修德而已。此外虚事,不足在怀”。同时,他也反对工部尚书段纶遣巧人杨思齐造傀儡戏具。在贞观年间,唐太宗对自己的行为比较检点,能够有所警惕,经常总结一些这方面的历史教训,这是有积极意义的。
贞观二年,太宗谓侍臣曰:“朕每日坐朝,欲出一言,即思此一言于百姓有利益否,所以不敢多言。”给事中兼知起居事杜正伦进曰:“君举必书,言存左史。臣职当兼修起居注,不敢不尽愚直。陛下若一言乖于道理,则千载累于圣德,非止当今损于百姓,愿陛下慎之。”太宗大悦,赐彩百段。
贞观二年,唐太宗对侍从的大臣们说:“我每天坐朝理政,每讲一句话,都要想想这句话是否对百姓有好处,所以我不敢多说话。”给事中兼修起居注的史官杜正伦进言道:“君主办什么事,讲什么话都要记录在起居注里。我的职务是兼修起居注,所以不敢不尽忠职守。陛下如果有一句话违背了常理,那么在千年之后都会损害陛下的圣德,所以这不仅仅只会对当今百姓造成损害。希望陛下慎重。”唐太宗听后非常高兴,赏赐给他彩色绢帛一百段。
贞观八年,太宗谓侍臣曰:“言语者,君子之枢机,谈何容易?凡在众庶,一言不善,则人记之,成其耻累,况是万乘之主?不可出言有所乖失。其所亏损至大,岂同匹夫?我常以此为戒。隋炀帝初幸甘泉宫,泉石称意,而怪无萤火,敕云:‘捉取多少于宫中照夜。’所司遽遣数千人采拾,送五百舆于宫侧,小事尚尔,况其大乎?”魏徵对曰:“人君居四海之尊,若有亏失,古人以为如日月之蚀,人皆见之,实如陛下所戒慎。”
贞观八年,唐太宗对侍从的大臣们说:“言语是表现君子德行的关键,因此,讲话怎能草率随便呢?庶民百姓,一句话讲得不好,就会被别人记住,成为羞耻和麻烦,更何况是作为万乘之主的君主呢?君主绝不能讲出不妥当的话来。这样做的损害是极大的,岂能和普通人相比?我常以此为戒。隋炀帝刚到甘泉宫的时候,那里秀丽的山石泉水让他称心如意,但他却责怪没有萤火虫,便下令说:‘捕捉一些萤火虫到宫里来,以供晚上照明用。’于是,主管部门马上派几千人去捕捉,后来从各地送来五百车萤火虫。小事尚且如此,更何况大事?”魏徵回答说:“人君位居四海之尊的高位,行为如果有所亏失,古人认为如同日食和月食那样,人人都能看见。陛下的确应该有所警戒啊。”
贞观十六年,太宗每与公卿言及古道,必诘难往复。散骑常侍刘洎上书谏曰:“帝王之与凡庶,圣哲之与庸愚,上下相悬,拟伦斯绝。是知以至愚而对至圣,以极卑而对极尊,徒思自强,不可得也。陛下降恩旨,假慈颜,凝旒以听其言,虚襟以纳其说,犹恐群下未敢对扬,况动神机,纵天辩,饰辞以折其理,援古以排其议,欲令凡庶何阶应答?臣闻皇天以无言为贵,圣人以不言为德,老子称‘大辩若讷’,庄生称‘至道无文’,此皆不欲烦也。是以齐侯读书,轮扁窃议,汉皇慕古,长孺陈讥,此亦不欲劳也。且多记则损心,多语则损气,心气内损,形神外劳,初虽不觉,后必为累。须为社稷自爱,岂为性好自伤乎?窃以今日升平,皆陛下力行所至。欲其长久,匪由辩博,但当忘彼爱憎,慎兹取舍,每事敦朴,无非至公,若贞观之初,则可矣。至如秦政强辩,失人心于自矜,魏文宏材,亏众望于虚说。此才辩之累,皎然可知。伏愿略兹雄辩,浩然养气,简彼缃图,淡焉怡悦,固万寿于南岳,齐百姓于东户,则天下幸甚,皇恩斯毕。”太宗手诏答曰:“非虑无以临下,非言无以述虑。比有谈论,遂至烦多,轻物骄人,恐由兹道。形神心气,非此为劳。今闻谠言,虚怀以改。”
贞观十六年,唐太宗每次和各位公卿大臣谈到古代的治国之道时,必然要责备现在人心不古,古道不再。散骑常侍刘洎也上书发表见解,他说:“帝王和平民,圣哲和凡夫,一上一下,如有天壤之别,不可相提并论。因此,我们可以得知,极其愚昧的人想要成为圣哲,极其卑下的人想要成为至尊之人,都是不可能的。陛下降下圣旨,大发慈悲,虚心听取臣下的意见,但还是担心臣下不敢直言,更何况陛下要求臣下谈论天人之际,旁征博引,还要文辞华丽,这叫一般的凡夫俗子如何应对呢?而我听说,天地贵在不言,圣人以无言为德,老子说‘最大的辩才看起来像木讷’,庄子说‘最美的文章是不需要文饰的’,这些都说明了大道其实无须繁文累牍、细枝末节。齐桓公在堂上读书时,臣子轮扁在堂下凿轮子,他说:‘大王所读的书,只是古人的糟粕而已。这就像凿轮子,凿得太慢,轮子不稳固;凿得太快,凿子又进不去。只有不快不慢,得心应手,才能够凿好轮子。这些道理只能心领神会,无法言传。古人的治国之道,也是不可言传的。’汉武帝追慕古代遗风,召集了很多文士儒生讲学议政,这种行为遭到大臣汲黯的讽刺,他说武帝内心多欲,外施仁义,何不效仿唐虞无为而治呢?也就是说,过多人为是无益的。并且,记得多损心,说得多就会伤气,里面心气消耗,外面身形劳顿,开始时一般人都不注意,久而久之,必然会造成负累。陛下应该为社稷着想,爱惜自己,怎么可以因为性情所好而损伤自己的精气神呢?我认为,如今的太平盛世,都得益于陛下的身体力行,要想江山社稷永久,不是只靠雄辩和渊博的才能可以办得到的。只有忘记爱憎的差别,谨慎赏罚,敦厚淳朴,大公无私,像贞观初期那样,才可以成就至治。秦朝的时候崇尚雄辩,结果人人自以为是而失去人心。魏文帝慕才学之士,结果因推崇浮华而有失众望。这是才学辩说造成的负累,它的危害昭然若揭。希望陛下抑制雄辩的风气,善于养浩然之气,少看些古代书籍,淡泊祥和,这样就可以寿比南山,百姓安乐,这才是百姓之大幸,皇恩浩大的表现啊。”唐太宗看后,亲自书写诏书作为答复:“帝王没有思虑,就不会体恤百姓。没有语言,就无法表达自己的思虑。可是,如今谈论国事时,开始出现繁文累牍、旁征博引、文辞华丽的趋势,轻慢自傲的弊病恐怕会由此滋生。形神心气,也会徒劳无益地消耗。今天听臣之言,才恍然大悟,我一定虚心改正过失。”
唐太宗认为:“万乘之主,不可出言有所乖失。”他说:“朕每日坐朝,欲出一言,即思此一言于百姓有利益否,所以不敢多言。”魏徵认为:“人君居四海之尊,若有亏失,古人以为如日月之蚀,人皆见之,实如陛下所戒慎。”杜正伦也说:“陛下若一言乖于道理,则千载累于圣德,非止当今损于百姓,愿陛下慎之。”他们君臣都把对百姓是否有利作为慎言语的标准,这无疑是可贵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