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帝本纪

本篇选自《史记》开篇《五帝本纪》。五帝是中国上古父系氏族传说时代的五个圣王。五帝禅让相承，序列为黄帝、颛顼、帝喾、唐尧、虞舜。五帝同姓而非一家，不是一个王朝，司马迁合写一篇本纪，所以题名《五帝本纪》。

《五帝本纪》寓含司马迁的历史观，是《史记》全书的一个缩影。儒家经典《尚书》记事起于尧，宣扬让德。司马迁将历史开端向上推移至黄帝，宣扬天下一统。五帝时代约当公元前24至23世纪之间，距今四千多年，正当原始社会末期军事民主部落联盟时代，司马迁的记载大致符合历史进程。五帝禅让相承，典礼制度一步步完善，黄帝草创国家，虞帝时制度大备，鲜明地体现了司马迁进化论的历史观。黄帝用战争统一诸侯，表明平乱世要用暴力。尧、舜二帝举贤任能，天下大治，表明治国要用德。故篇末总括说：“自黄帝至舜、禹皆同姓而异其国号，以率其德。”司马迁在《太史公自序·律书序目》中说：“非兵不强，非德不昌”，表述了治理天下要德与力并重的历史观点。《五帝本纪》生动地体现了这一思想。司马迁寓史论于叙事之中，可以说《五帝本纪》既是述史之端，也是《史记》全书的一篇序论。

黄帝者，少典之子，姓公孙，名曰轩辕。生而神灵，弱而能言，幼而徇齐，长而敦敏，成而聪明。

轩辕之时，神农氏世衰。诸侯相侵伐，暴虐百姓，而神农氏弗能征。于是轩辕乃习用干戈(10)，以征不享(11)，诸侯咸来宾从(12)。而蚩尤最为暴(13)，莫能伐。炎帝欲侵陵诸侯，诸侯咸归轩辕。轩辕乃修德振兵(14)，治五气(15)，艺五种(16)，抚万民，度四方(17)，教熊罴貔貅虎(18)，以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(19)。三战，然后得其志(20)。蚩尤作乱，不用帝命(21)。于是黄帝乃征师诸侯，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(22)，遂禽杀蚩尤(23)。而诸侯咸尊轩辕为天子(24)，代神农氏，是为黄帝。天下有不顺者，黄帝从而征之，平者去之(25)，披山通道(26)，未尝宁居。

东至于海，登丸山(27)，及岱宗(28)。西至于空桐(29)，登鸡头(30)。南至于江(31)，登熊、湘(32)。北逐荤粥(33)，合符釜山(34)，而邑于涿鹿之阿(35)。迁徙往来无常处，以师兵为营卫(36)。官名皆以云命(37)，为云师。置左右大监，监于万国。万国和，而鬼神山川封禅与为多焉(38)。获宝鼎，迎日推筴(39)。举风后、力牧、常先、大鸿以治民(40)。顺天地之纪(41)，幽明之占(42)，死生之说(43)，存亡之难(44)。时播百谷草木(45)，淳化鸟兽虫蛾(46)，旁罗日月星辰水波土石金玉(47)，劳动心力耳目，节用水火材物(48)。有土德之瑞，故号黄帝(49)。

黄帝二十五子，其得姓者十四人(50)。

黄帝居轩辕之丘，而娶于西陵之女(51)，是为嫘祖。嫘祖为黄帝正妃，生二子，其后皆有天下：其一曰玄嚣(52)，是为青阳，青阳降居江水(53)；其二曰昌意，降居若水(54)。昌意娶蜀山氏女(55)，曰昌仆，生高阳，高阳有圣德焉。黄帝崩，葬桥山(56)。其孙，昌意之子高阳立，是为帝颛顼也(57)。

黄帝：姬姓，号轩辕氏，又号有熊氏。传说中的部落联盟首领，被认为是中原各族的共同祖先。

少典：传说中的有熊氏部落首领。

姓公孙，名曰轩辕：黄帝本姓公孙，因生于轩辕之丘，故以地为姓氏，称轩辕氏。轩辕，在今河南省新郑县西北。

弱而能言：生下几十天就会说话。弱，七十天以内的小孩称弱。

幼而徇齐：少年时思虑敏捷。幼，不满十岁曰幼。徇齐，通“迅疾”，即思想敏锐。

敦敏：敦厚懂事。

成：到成年人时候。